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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有云:「生•死•有•命。」

 

 

眼睛睜開,白色天花板,白色棉被,白色床單,我再也無法感受白色的純淨,我在東區外郊的市立醫院,我不是我,全身上下幾乎都不屬於我。

 

 

我還活著,我的天啊!我還活著!

 

 

 

■〈陳醫生,手術主治大夫〉

 

 

「我幫你換了臉上的肌膚、顏面骨、肋骨三根、骨盆、右腳腳踝、頸椎和腰椎的修復。你要躺在這床上觀察兩天,屆時再看恢復的狀況如何,再決定出院時間,這醫院你也很熟悉了,屆時有任何需要,就按下這橘紅色的鈕,這裡的值班醫生護士隨傳隨到。」陳醫師搖了搖頭,輕輕地把門帯上。

 

 

同一層的觀察病房,今年已經來住了第四回,如此頻繁,仔細一算,今年過的九個月,竟有七個月都在這邊度過,在家的時間也不過兩個月爾爾,今年在醫院的時間不知道會不會破去年的紀錄,我竟然還有心情想這荒謬破紀錄的事。

 

 

 

■〈李醫師,精神科主任〉

 

 

「妳懂不懂你自己在做甚麼?」

「再沒人比我清楚了。」

「自殺無法解決事情,螻蟻尚且偷生,好死不如賴活,你不懂嗎?」

「不懂!也不想懂!」

「煩腦的事情總有解決的方法,尋死不是唯一之途。」

「能解決的的事,就能解決,而無法解決的依舊無法解決,這和事情本身煩不煩惱無絕對關係。」

「自殺只是逃避,你需要的是面對這樣的事實。」

「自殺對我而言就是一種面對。」

 

 

反正一個能當上精神科主任的人,其精神上也勢必異於常人,他怎能了解我整天戰戰兢兢的活著,不只是煙疤,不只是硬扯下來的頭髮,我自己都已經無法辨識我是害怕那突如其來的一拳,還是「期待」那一拳。他怎能體會男人的暴力有多可怕?多虧他還是男的。

 

 

「黑夜過了,黎明就在不遠處。」 李醫師微笑說。

「黎明過了,黑暗也在不遠處。」我完全失去笑的慾望。

 

 

 

■(阿枝,同事)

 

 

阿枝帶了盒水蜜桃來看我。我們聊天,就好像昨天沒發生過甚麼事,我可以吃東西,可以說話,就連站起來上個廁所都沒問題,並不是我的恢復狀況良好,而是醫學實在太發達了。

 

 

她摸摸我的額頭,極力勸退想我放棄自殺的念頭,她說她是過來人,整整花了四年的時間尋找死神,但死神拜現代醫學發達而死去,而且似乎沒有回來的跡象,她和我一樣,全身上下幾乎都不屬於自己,而且曾經堅決死意的她,那份曾經堅決也已死去。

 

 

死去的越來越多,愛情、感覺、希望全已深埋九丈九,我還活著,一個生理機能正常的我。

 

 

 

■(前一晚)

 

 

我爬上鋼鞝建設大樓的最頂端,十九樓,開了瓶礦泉水,一口氣服了四十顆安眠藥,再從口袋中掏出美工刀,再左腕上劃了三橫,又深又直,之後看準了隔壁法艾工地正在開挖的地下三層停車場,猛一跳……。

 

 

 

■(此刻)

 

 

眼睛閉上,灰色回憶,灰色恐懼,灰色沉寂,我是安靜躺在這屬於灰色的病床上,我在東區外郊的市立醫院,我不是我,全身上下幾乎都不屬於我。

 

 

古有云:「生死有命,身不由己。」

 

 

 

 

 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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