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左

墮或者留，意見總是分歧。

容我以世俗的眼光來看，容我以一般情形來論，尚且容我用性別的二分法來表示，但如果有人做統計深論這話題，雖然結論未必如此，但大概也相去不遠。

墮吧！男人心裡這麼想著，一來沒經濟能力，二來這次是意外，我們做了完好的避孕措施，該戴的都戴了，應算的也算了，就連藥妳也定期吃了，完善齊全周嚴的防範措施是如此慎重，這表示我們是多不希望這小孩子到這世界來，他本是不該來的。再說這社會哪像個社會，這環境哪叫環境，媒體的暴力色情氾濫，無孔不入，防也不勝防。小孩子要幸福，就是要送到國外，待我們計畫周詳且經濟狀況好一點，再生一個也不遲。

怎麼不留？女人揚言著，這孩子我是留定了，既然你保險套都戴了，那使人經期混亂的避孕藥我也如同早餐嗑著，就連安全期你都比我了解的幫我算好了，這新生命到底還是來了，想想，他是通過了關關阻礙，越過層層考驗，可說是經歷千山萬水甚至拔山涉水而來，這孩子定是無比健康，既然他都來了，日子怎麼過是他的命啊！不要說你還沒準備好迎接這新生命的到來，這人生，到底誰曾經準備好過，反正，我是留定了。

容我以性別來說這問題，把男女徹底的分門別類，分類譜上雖然壓根兒是同一層次的綱目科屬種，但遇到這樣的問題，意見怎麼看都是來自不同星球儀的兩顆。

女人堅持，況且這這兩星球結合的混血兒是落在女人的子宮，這子宮之所以稱為子宮倒是神聖又好聽，可不像男人，啤酒肚裡連座像樣的廟都沒有。

男人僵持，況且滿腦子充滿著前所未有的軍師智慧，全心全意的打算著什麼樣的計謀，可使女人心軟且順著他意，墮。

墮與留，演變為一個彼此內心的賽局，男人為贏這一場，可以低聲下氣甚至於忍氣吞聲，而且彷彿一輩子所有不合理的承諾，在這個賽局裡皆盡傾巢而出（按：傾巢而出在此指毫無經過思考的秩序，且以逃難為前提）。

「我也是很想留，只是……。」（「只是」以後的話才是重點）

「那也是我的骨肉啊！但是……。」（「但是」之後的話，完全是高尚冒充的藉口）

「我當然捨不得，我又怎麼捨得。尤其……。」（「尤其」之後的話，是再加強自己謊言的可信度。）

女人從沒見這男人這般窩囊過，心想，我只是要個小孩，又沒要你負責，更從來沒期待過要你這男人負責。但男人可不這麼想，縱使天殺般的不想負責，但還是會以世俗稱「男子漢擔當」的把責任往身上扛，滿身大汗的希望這一切發生的事回到未發生時的原點，或說，小孩未出現的原點，當然，出現和出生是兩回事。

然而事實上，也許是千呼萬喚的真心懇求感動了女人，女人果然照著做了。但也許是暴力使然，至少不容排除，況且暴力還被冠上物種最原始的反擊這樣理所當然的藉口，縱使豬狗不如，但男人卻真真切切的覺得，一個不比粉圓大的受精卵，已經足以威脅他的人生了。

女人說沒了就表示墮了，男人聽了也猛連抽兩支菸，但事實上女人本來就不曾有過，從開始，女人就只是想測試這男人什麼的。但男人，卻不知道這測試。女人，以後也不打算說。

容我以世俗的眼光來詢問這墮或者留，一枚硬幣的正反面當然不足以神聖去決定什麼，但如果是堅持以正反面做決定的人，請•考•慮•清•楚，你在做什麼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