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左

　　「呃～！」這是Johnny的聲音。

　　「呃什麼呃？」這是肥貓的。

　　「呃啊～～～！」Johnny這次更大聲了。

　　「Johnny你白痴個什麼勁？」肥貓打了個哈欠，滿臉不耐煩。。

　　昨晚跳完舞後，肥貓送Johnny回陽明山的住處，肥貓也累的睡在那邊，兩個人就這樣倒在榻榻米上睡著了。酒後的夜裡特別不安分，兩個人的距離本來還有一米八的長度，誰知Johnny往左翻了個半身，肥貓向右滾了個一圈，兩個人就這樣湊在一起了。

　　肥貓平時睡覺有個習慣，就是抱個180公分高的Hello Kitty娃娃，這可是肥貓前女友所送給他的，這填充娃娃可是陪著肥貓度過多數的寂寞深夜，他日日抱，他夜夜抱，當他前女友跟著那台大醫科的高材生跑時，他數度對著Hello Kitty掉淚。

　　他前女友沒有留下一絲具體的愛情回憶給肥貓，除了那隻大到可以嚇到鄰居狼犬的Hello Kitty。

　　肥貓誤把Johnny當成了Hello Kitty，緊緊的抱住，如同平日睡覺一般。也因為這樣，Johnny差點成為台灣史上第一個被誤以為是填充娃娃而被抱死的人。

　　好險！慘劇沒有發生。

　　Johnny被這麼一抱一勒，差點命歸黃泉，怎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才剛剛驚醒，就發覺肥貓抱著他。對於一個男人，這可是天大的侮辱，Johnny想著雖然和肥貓很要好，但也沒有好到必要抱在一起睡。肥貓與Johnny同一時間醒了，惺忪的睡眼只張了一半，發覺自己抱著Johnny後，才緩緩的鬆開，睡眼裡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。此時兩個人之間就產生了一段呃來呃去的對話。

　　「呃啊～呃啊～呃啊～～～你還敢說我白痴？你沒事也不用抱著我睡覺，我此生的冰清玉潔，可是會毀在你手裡的。肥貓啊肥貓，我以後可要離你遠一點。」Johnny還在宿醉，所以發發酒瘋是難免的。

　　「冰清玉潔你也說的出口，搞一夜情搞出個小女朋友出來，還敢說！你這個劈腿負心漢。我又不是有意抱著你睡的，你在意個什麼勁？」肥貓真正在意的，是家裡那一隻填充娃娃。在某種層面上，那娃娃是一種慰藉，是一種思念所衍生出來的情懷，這情懷裡存在著愛情所留下的餘溫與追憶，餘溫又燙又冰，追憶又苦又甜。肥貓觀點裡的Hello Kitty不但是填充的貓娃娃，而且更像是個人，可惜這人卻是個植物人，的兩眼直直，無聲無語。但這都不打緊，至少，那填充娃娃不會傷害他。

　　肥貓這輩子，至少已經活了二十年的這輩子，至少好活歹活也活了二十年的這輩子，卻從幼稚園一直被欺負到國中。這個社會的價值觀與審美觀的狹隘，居然從小朋友時期就可以略見一二，大家好像約好似的專欺負肥貓，被取笑、被捉弄這事對肥貓而言已是家常便飯。有時肥貓會想著這是什麼胖子人生，甚至他會想著如果他可以瘦一點，人生會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，可笑嗎？我覺得一點都不。因為關於胖子所遭受的社會慘劇，還持續發生著，肥貓只是多數例子中的一個。

　　肥貓沒有因為這些經歷而越挫越勇，反倒是越來越縮，成就了他逆來順受的個性，他對於很多事物都是消極的，所以他總是睡，睡的越多，似乎所能逃避的現實就越多。

　　想起今天是周末，肥貓反身一趴，又想繼續睡了。

　　Johnny點起一根菸，這算是癮君子起床醒神的習慣動作。「我剛剛醒時，一眼看見你抱我，我就有種雞皮疙瘩的奇怪感覺。我們都已經到了有慾望的年紀了，以後可千萬別再發生這事了。爲什麼我身邊不是昨晚小左的那個學妹？而是你，你知道我差點死在你手下。」Johnny一根菸當三口菸抽，狠狠猛吸。

　　「雞皮疙瘩的奇怪感覺，怎麼我都沒有，難不成你有gay的潛力？」大概是肥貓半夢半醒的關係，那說話的聲音有些變調。

　　Johnny聽肥貓說他有gay的潛力，一時還有些驕傲，不過想想之後，才覺得不大對勁。

　　Johnny本能性的聽到「潛力」二字，就有種莫名的興奮感，而且這字眼常常是用來誇讚別人的。比如說「你很有繪畫的潛力」、「你頗有機械設計的潛力」、「從那次之後，我就覺得你這方面潛力無窮」等等諸如此類的用意。

　　「gay的潛力？」Johnny先是重覆了肥貓的話。

　　隨後Johnny收拾了一下剛剛崛起的驕傲情緒。「肥貓，你說這話可是種錯誤引導，而且可能會引導我的性向改變。」Johnny意有所指的說著。

　　「哪那麼嚴重？不過是說你有潛力，成不成功還要靠個人的。」肥貓躺在榻榻米上，伸了一下懶腰後縮成球狀，準備繼續培養睡意。

　　「你說我有gay的潛力，這將會無意在我心中埋下一個因。如同有人說你笨，你就會忍不住的去思考這問題，這是止也止不住的事，你就會很自然的一直想著關於笨的事，然後，你突然可以想出很多關於你做過的蠢事，心裡漸漸有一個角落是默許這蠢事實，然後你就會真的變笨。」昨夜跳完舞後沒洗澡，Johnny準備先去盥洗一番。而且昨夜沒把車子開回來，所以等等還要去東區一趟。

　　「所以你的意思是說，你會一直想關於gay的問題，然後你就會真的變成gay。」肥貓喜歡回答這種不用花太多腦筋的問題。

　　「你還說！」Johnny脫的只剩下四角褲，「等等和我去東區把車開回來。晚一點我要回台中，下週應該都會留在台中。」Johnny想起曾答應過台中的小女友喜禮拜陪她的。

　　Johnny在台中的小女友最近黏的很緊，三不五時來電問Johnny想不想她，Johnny被同樣的問題問到一個不耐煩，一溜口竟說出了一句：「我想妳想到想吐」。小女朋友一聽這話又哭又鬧，非得要Johnny給個解釋不可。Johnny見狀即隨口胡亂解釋，說是想她想的太深了，如同害喜一般幸福的感覺，所以才說想吐的。小女朋友使出一招趁勝追擊，說Johnny如果真這麼她，就回去台中陪她一個禮拜。

　　Johnny最近手頭可比以前更緊了，股票沒起色不打緊，居然全部褪色，而且褪色的速度還比他在夜市買的牛仔褲還快。期中考也不管了，台北的女朋友也 先暫且擱下，既然小女友這麼一提，乾脆下台中走一趟，一來轉換一下心情，二來也算彌補小女友，三來也順便和小女友纏綿一番，四來還是再纏綿一番。真是一石多鳥。

　　「還要陪你去東區喔！那我先睡一下，你要出門再叫醒我」Johnny進了浴室，肥貓則是若睡非睡的想著Johnny剛剛所說的，關於意念的問題，如果說只是無意的觀念進入一個人的內心深處，是不是那個觀念真會影響一個人。

　　肥貓想起之前的女朋友對他說「你真是個無聊的人，和你在一起一點趣味也沒有。」肥貓想起當時女朋友認真的表情，以及那嚴厲的口吻，他無法相信他所深愛的女孩，會這樣子開口對他說。當自己的情人說自己是個無聊的人，那是多麼多麼的傷人，這句話包含著你對他所做的一切似乎化為烏有，你對他的好，你對他的浪漫，你獨自爲他所付出而沒去讓他知道的事，一切都化為虛無。輕的，輕的不如那幻化在空中的泡泡。

　　閉著眼睛的肥貓，彷彿又看到當初情景，然後漸漸入睡。

　　Johnny站在蓮蓬頭下方，把水開到全滿的沖著頭。雖然已經決定了下一週不去學校，不過內心裡的不安卻如同那自來水般的灑了出來，他知道他若在繼續曠課請假，這學期的成績肯定堪憂，之前已經被退學過一次了，還好好狗運幸運又考上現在的文化大學。如果再發生一次被退學事件，家裡準又會再發生家庭革命一次。

　　不過現在Johnny就是沒心情去上課，覺得沒錢什麼事都不成，反正讀書畢業還不是爲了找個好工作，工作的目的就是要賺錢，根本不是爲社會盡點什麼心力或是回饋這世界什麼的，這些話對於Johnny來說，只不過是大人欺騙小孩的戲碼，他從不覺得以後出社會後會這麼浪漫。

　　Johnny覺得台中的小女友是個慰藉，或許是因為距離的關係，不像台北這個女友管他這麼多，一下子管他有沒有起床，一下子問他有沒有去上課，一下子又規勸他還不會賺錢不要玩股票玩那麼凶，連他借錢的事，她都要管。Johnny知道她是爲他好，不過Johnny生性就是不習慣別人對他這麼照料，這麼細心呵護。就命格的來說，Johnny可以算是賤命那一格。

　　Johnny不喜歡沒有自主性的感覺，他想做什麼，他就要做什麼。

　　關於昨晚跳舞的瘋狂、酒精的滲透以及音樂的碰撞，這些活動對於Johnny來說，不過只是一劑微量的生活麻醉針，待麻醉的藥效退後，還是得面對關於生活的現實，還是無法避開疼痛的感覺。

　　若不是Johnny看見身上所淋的水是從蓮蓬頭所沖下來的，現在這情景多像是站在一場雨中。

　　淋浴有時真像淋雨。

　　雨裡面的故事，通常是帶些悲傷的。